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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21章 南下(2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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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那双阅尽沧桑的眼中,第一次流露出一种近乎绝望的惊悸。朝廷的铁蹄,竟已凶悍如斯。

这已非江湖争雄,而是赤裸裸的碾轧。少林千年古刹,巍巍禅林,在这等绝对的力量面前,又能支撑几时?是俯首称臣,换取苟延残喘的册封?还是……

他不敢再想下去,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。

峨眉掌门静玄真人脸色煞白如纸,紧抿着薄唇,握剑的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。她身后几位年轻的女弟子早已不忍再看,或侧过头,或闭上眼,更有甚者低声啜泣起来。

静玄心中更是翻江倒海,一片冰冷。

李泠这一路南下,以雷霆手段“梳理”江湖,让她们这些被“请”来随行的大派掌门如同人质,亲眼目睹这血淋淋的“顺昌逆亡”。

无量剑派今日的惨状,便是明日悬在峨眉金顶的利剑。无量派尚能聚众一搏,落得个山门染血,若朝廷大军围了峨眉山……

她悚然一惊,冷汗已浸透内衫。

更可怕的是,她们一路随行至此,在天下武林眼中,与那穆素风又有何区别?黄泥巴掉进裤裆里,不是屎也是屎了!

这阳谋,这囚笼,李泠用得光明正大,却让人无路可逃。静玄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屈辱和深重的无力感攫住了心脏,让她几乎窒息。

硝烟稍稍散去,血腥味却愈发浓烈刺鼻。

李泠淡漠的目光扫过尸横遍地的山门,轻轻一挥手,声音不带丝毫波澜,却清晰地传遍全场:“前队开道,登山!凡有持械阻挠者,格杀勿论!”

“遵令!”百户嘶哑应诺。

一队队玄甲士兵立刻变阵,前排持盾,刀盾手护卫两翼,火枪手与弩手紧随其后,如同移动的钢铁堡垒,踏着黏稠的血泊和残肢,沉稳而冷酷地踏上染血的青石阶,向无量剑派深处碾轧而去。

通往无量山庄的山道上,抵抗变得零星而绝望。

偶尔从密林或巨石后闪出三两个悍不畏死的无量弟子,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嚎叫,挺剑扑来,试图以命换伤。

然而迎接他们的,是训练有素的军阵绞杀。盾牌格挡,长刀劈砍,更有冷箭与零星的枪声从阵中精准射出。每一次抵抗都如同投入沸水的冰粒,瞬间便消失无踪,只留下几具迅速冰冷的尸体和更浓的血腥气。

麟嘉卫的步伐没有丝毫停滞,沉默地向上推进,如同黑色的潮水,无情地冲刷着一切敢于阻挡的礁石。

山路盘旋,终于登顶。

眼前豁然开朗。一片巨大的山坪之上,依着陡峭山势,坐落着一片气势恢宏的建筑群,这便是无量剑派的核心无量山庄。

这山庄白墙黑瓦,飞檐斗拱,透着历经百年的古朴与森严。巨大的演武场由整块青石铺就,此刻空无一人,唯有风卷起地上的落叶,打着旋儿掠过。

山庄大门紧闭,那厚重的朱漆大门上,象征着无量剑派荣耀的交叉双剑徽记,在惨淡的日光下,竟显出一种末路的悲凉。

山庄正对着山坪入口的巨大中门,此刻却豁然洞开。

门内并非预想中的弟子列阵,唯有一人,孤零零地立于中门正中的阴影分割线上,其身形挺拔如崖边孤松,又似一柄即将出鞘、锋芒内敛的古剑。正是无量剑派掌门周镇南。

只见他须发戟张,根根如银似雪,此刻却因激怒而微微颤动。一张国字脸膛上刻满风霜与刚毅,双目精光如电,直射向坡下缓缓压来的黑色军阵。

最令人瞩目的,是他背负双剑,手中还拄着一柄阔剑。背负的双剑,剑鞘一长一短,形制古朴,隐隐透出不同凡响的寒气。

手中拄着的那柄阔剑更是惊人,剑身宽近一掌,通体黝黑无光,唯剑脊处一道暗金纹路蜿蜒如龙,剑尖深深插入脚下坚硬的青石板中,仿佛已与这山、这地、这庄融为一体。

三柄剑,如同三座沉默的山岳,承载着无量剑派最后的尊严与决绝。

“阿弥陀佛!”一声悠长的佛号响起,带着深重的悲悯。

无相禅师排众而出,向前几步,双掌合十,对着中门内的周镇南深深一躬,“周掌门!苦海无边,回头是岸!朝廷此番南下,意在梳理武林,化干戈为玉帛,并非一味杀戮。

只要无量剑派归顺朝廷,录入镇武司名册,遵纪守法,不仅可保门派传承,更能得朝廷扶持,光大武学。周掌门三思啊!切莫意气用事,徒增杀孽,令这百年基业毁于一旦!”老和尚语重心长,试图做最后的斡旋。

“呸!”周镇南猛地啐了一口,声如洪钟,震得山庄檐角灰尘簌簌落下,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,“无相!枉你身为少林方丈,武林泰山北斗!竟也甘做朝廷鹰犬,为其摇唇鼓舌!梳理武林?化干戈为玉帛?哈哈哈!好一个冠冕堂皇!

尔等一路行来,手上沾染了多少江湖同道的鲜血?伏牛派何在?我山门前数百弟子血可曾干?这难道就是朝廷的‘玉帛’?

少林千年清誉,今日尽丧你手!佛门清净地,成了藏污纳垢之所!还有何面目在此劝我回头?滚开!休要污了我的眼!”

这话字字如刀,句句诛心,骂得无相禅师面皮紫胀,连连后退数步,长叹一声,再也无言,唯有闭目合十,默念佛号不止。

静玄真人见状,眉头紧锁,也欲上前劝说。然而她目光锐利,瞬间捕捉到周镇南身后那空寂无人的山庄回廊。

她心中猛地一沉,瞬间明了。

周镇南应是早已遣散门中年轻弟子和妇孺,只留下必死之心跟随他的门人,如今那些门人已在山门处尽数殉道。

此刻,这偌大的山庄,只剩下他一人。看来他早已存了死志,要以这无量山庄为墓,以己身为碑,以这惊天动地的一战,为无量剑派在江湖史上留下最悲壮、最不屈的一笔。

原来他求的不是生路,而是身后之名。

静玄真人张了张嘴,最终所有劝说的话都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,默默地退回了原位,选择了沉默。这种以死求名的决绝,已非言语所能动摇。

李泠端坐马上,隔着数十丈的距离,目光平静地与周镇南那燃烧着熊熊烈焰的眼神对视。

她微微侧首,声音依旧清冷平稳,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实:

“周掌门,归顺朝廷,并非屈辱。镇武司统辖武林,是为秩序,亦为襄助。归顺后,朝廷自有专项资金拨付,助你无量剑派修缮殿宇,广纳门徒,遴选良才美玉,假以时日,跻身真正的一流大派并非虚言。

这无量山依旧是你的无量山,这剑派传承依旧由你执掌。何必如此刚烈,非要玉石俱焚,令这百年基业付之一炬?本宫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。”

“哈哈哈哈!”周镇南仰天狂笑,笑声中充满了悲愤、讥诮与无尽的苍凉,“李泠!收起你这套虚伪至极的把戏!江湖事,江湖了!千百年来,武林自有武林的规矩!何曾轮得到朝廷来指手画脚,生杀予夺?

更从未有哪个朝廷,敢如此明目张胆,动辄以灭人满门相胁。伏牛派何罪?我山门前数百弟子何罪?无非是不愿做你李家鹰犬,不愿将祖宗传下的基业拱手献上,任你鱼肉罢了!”

他猛地踏前一步,手中那柄插入石中的黝黑阔剑“碎星”被缓缓提起,沉重的剑锋划过青石,发出刺耳的摩擦声。

他须发怒张,气势如火山喷发,声震四野:“我无量剑派,自祖师开山立派以来,行侠仗义,锄强扶弱,剑锋所指,邪魔退避。上无愧于天,下无愧于地。纵然门下或有宵小行差踏错,自有门规严惩!岂容尔等朝廷鹰犬,罗织罪名,肆意屠戮?

今日尔等兵临山庄,无非是觊觎我派武功秘籍与这三柄传世神兵。何必假惺惺,定要给我无量剑派头上扣一顶十恶不赦的帽子?虚伪!无耻之尤!”

他猛地将“碎星”剑重重一顿,剑尖再次深深插入青石板,厉声喝道,“要战便战!废话休提!我周镇南在此,头颅在此,剑亦在此!倒要看看,尔等如何踏平我这无量山庄!”

吼声如雷,在山谷间久久回荡,带着一股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惨烈决绝。

“冥顽不灵。”李泠淡淡吐出四个字,随即目光转向身侧早已按捺不住、眼中闪烁着贪婪与兴奋光芒的穆素风,“穆掌门。”

穆素风立刻躬身:“公主殿下!”

李泠的目光落在他腰间那柄略显陈旧的长剑上,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,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送入穆素风耳中:“你这佩剑随你多年,劳苦功高,只是终究是旧了些。眼前这三柄剑,倒还算入得眼。”

她下巴微抬,指向周镇南身负的剑匣与手中的碎星,“名剑有主,然明珠岂能暗投?周掌门既去意已决,这剑,自当另觅良主。你且自取一柄趁手的。

另外,无量剑法秘籍,本宫安插于此的内线,早已将其全本誊录,稍后自会奉上,你自行抄阅便是。”

此言一出,如同惊雷炸响在穆素风心头。

穆素风瞳孔骤然收缩,随即爆发出难以抑制的狂喜光芒。

名剑!无量剑法!这正是他投效朝廷、甘为马前卒所渴求的东西。

李泠不仅洞悉了他的心思,更在这关键时刻,将如此重宝轻描淡写地抛了出来,作为他纳投名状的酬劳。

这份心机,这份手段,这份不容置疑的掌控力。穆素风只觉得一股寒气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兴奋直冲头顶,瞬间明白了李泠的深意。

这是交易,更是枷锁。取了这剑,学了这剑法,从此便与朝廷彻底绑死,再难回头。

华山派,将彻底成为镇武司的附庸。

然而,名剑的诱惑,顶尖剑法的吸引,以及攀上朝廷这棵大树的野心,瞬间压倒了所有犹疑。

“臣……穆素风,谢公主厚赐!”他猛地抱拳,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,腰弯得更深。

再直起身时,眼中已再无半分犹豫,只剩下赤裸裸的杀意与志在必得的贪婪。

“锵——!”

穆素风腰间那柄跟随他多年的佩剑终于出鞘,剑名“松纹”,剑身古拙,隐有松枝纹理,本是君子之器,此刻却被他灌注了十二分的阴鸷杀机。

剑光一闪,他人已如一道离弦青影,快得只在众人眼中留下一抹残痕,直扑中门内的周镇南。

大战正式开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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