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一章(2 / 2)
这谢延深四十不到,犯的是故意伤害罪,判了十年。两年前他在外面打工,同村的一个男人与他老婆有了关系,他知道后也不说什么,暗中躲藏查了几天,等俩人又一次幽会时,被他捉奸在床,当时他二话没说,操起一把洋镐将男人的头盖骨敲出了一个洞。幸好那男人命大没死,但也差点变成了一个白痴。
凌宜生从水稻组又分去了煤场。煤场每天都有很多车进进出出的拉煤。煤场只是过渡一下。凌宜生和这里的十几个犯人负责装卸煤,这活一天干下来,全身就像脱了架子,两个肩膀酸痛难受。
刚来那天,正巧那个监工拉肚子,大家做事都偷懒,一车子煤慢吞吞地下了一整天。凌宜生分到一包烟,是开车的司机给的,求他们快点下。回了宿舍,凌宜生把烟拿出来与大家分着抽,也分给了胡刀两根。
胡刀烟瘾很大,请求凌宜生把其余的烟卖给他。凌宜生就连盒子扔过去,胡刀显得极感激,当着众犯人的面说了凌宜生的一些好话,还许诺以后凌宜生有困难一定会拔刀相助。但之后,谢延深偷偷告诉凌宜生,胡刀是个无赖,不可太亲近他。凌宜生坦然道,我有分寸,他敢惹我,也不会有好下场。谢延深见凌宜生这样说,也不再细说,但从此却与凌宜生关系最好,哪里得了些好吃的,都会拿来与凌宜生一起享用。
劳改农场其实与外面的社会也差点不多,也讲究人际交往,到了这种地方,如果无依无靠,家里又没钱物接济,注定是要吃亏受欺辱的。农场犯人经常要被集中起来到操场去训话,特别是上面有什么人要来检查之前,往往一训就是大半天。凌宜生很佩服这些管理人员的口才,据说领导之所以能成为领导,都是依靠做报告或训话锻炼出水平来的。
又是一个早晨。这天,凌宜生发现情况有些不同,多了两个穿着整齐的年轻管教人员站在队长的身边,一个瘦个子,一个高个子。蓝队长精神不太好,板着脸说了一下以后将由高个子接任的事,然后就走了。高个子拿出一篇稿子念了起来,讲什么没人听得进去。
站得久了,凌宜生两脚一阵发麻,却又不敢乱动,眼睛盯着前边走来走去的两个人,希望他们赶快结束。正想着,后面有人动了他一下,听到胡刀细声地说,要烟吗?凌宜生这两天正憋得发了烟瘾,忙把手放到了背后,动了动手指,示意要。却不想胡刀是捉住了一只金龟虫,放在凌宜生手心乱爬。凌宜生吓了一跳,缩回了手暗骂一声。胡刀禁不住哈哈笑了。
瘦个子听到了声响,指着胡刀说,你过来。
胡刀没了动静,待在那儿怔着不敢去,瘦个子过来,厉声道,要我来提你是吗?上前捉住了胡刀的前襟,皮靴在他腿间一点,胡刀站不稳跪在地上,地上面布满了碎砖瓦破铁皮之类的烂东西,胡刀咬了牙再不敢吭声。瘦个子骂了一阵,在胡刀身上狠狠踢了几脚,凌宜生虽然讨厌胡刀,但也打了个寒战。
瘦个子踢完后,也开始训话,训完了叫胡刀再跪两个钟头才能离开。凌宜生举起一只手,站出来说,他的膝盖流血了。瘦个子疑惑地看着凌宜生,说你是怎么知道的?凌宜生指胡刀跪着的地方说,你看那几张纸都湿了。不知谁接了一句话,他又不是女人,纸怎么会湿?众犯人哄然大笑,管教人员也被逗笑。
这一笑,气氛就缓和了一些,瘦个子和高个子对视了一下,对胡刀说,回去吧,以后要遵守纪律。
胡刀连连点头,回到工地,朝管教人员离去的方向用力啐了一口。凌宜生笑道,人都走了,你这是做给谁看。胡刀也笑道,人不走我敢这样吗?
凌宜生知道这种人下贱,一旦得势,又是一副不得了的样子,也活该要被汉理一顿。当下不再理会胡刀,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。
到得煤堆跟前,凌宜生才发现,今天的煤特别多,要一天内装上车会把人累死,累不死也要脱一层皮。凌宜生看了看那监工,他正望了别处,嘴里叼了一支烟,显得悠闲自在。凌宜生暗想,这家伙不知有什么后台,用不着做事。
想到这劳改的地方,竟然也有高低贵贱之分,凌宜生不由伤心万分,拿起铲子拼命铲起煤来,由慢至快,渐渐转变成一种疯狂,脑子里只剩下绝望的念头。天空,农场,劳改犯,煤堆等等都是实实在在地存在身边,不是梦,不是电影,他想,自己这一辈子注定要被毁了。
凌宜生开始后悔以前的清高,在益州的时候,总是对身边的一切患得患失。也许人真要等到失去了以后,才会去总结以前的事物,才会去细想它真正的美好之处。可是,后悔是没有用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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