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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0章 休整(1 / 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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曲遇的麦茬地冒着青烟,刘邦盘腿坐在车辕上啃麦饼,左腿伤处用秦军旌旗胡乱裹着。几个老兵围坐火堆翻烤蚂蚱,新卒们捧着河南的黍米饭发呆——从山东带来的煎饼早吃光了,现在碗里是混着麦麸的稠粥。

"武安侯当年在芒砀山..."

"叫屁的武安侯!"豁牙老兵踹翻说话的新卒,"沛公!叫沛公!"火星溅到新卒衣襟,烫得他跳脚。周围哄笑里裹着麦香,二十几个芒砀山出来的老卒露出黥面——那是早年反秦的烙印。

曹参拎着酒囊晃过来,斧柄上还挂着半截肠子:"季哥,萧何捎来的腌菜,说是用颍川井盐渍的。"

刘邦抓了把塞进麦饼,嚼得咯吱响:"比老萧的算盘珠子还硬!"众人哄笑中,新卒偷瞄主帅腿上的溃疮——那伤口流着黄水,沛公却像不知疼似的。

火堆旁的老卒用箭矢翻烤蝗虫:"当年在芒砀山,三天啃完一山树皮,沛公带咱们劫刑徒的囚粮..."

"那粟米掺着马粪!"独眼什长啐了口浓痰,"沛公说'马粪养人',结果拉稀三天!"

新卒们瞪圆了眼,他们没见过会说粗话的主帅。远处郦食其正用漆杖戳死马肚子:"来来,老夫教你们取牛黄!"

樊哙光着膀子晃来,胸口新添的箭疤还渗血:"季哥,杨熊那孙子跑到咸阳,二世会不会尿裤子?"

"他得先谢咱!"刘邦掰了块麦饼砸他,"没咱杀杨熊,二世哪来的替罪羊?"

周勃在旁擦拭弩机,突然插话:"张先生算出三日后有雨,得赶在泥泞前过汜水。"

新卒堆里忽然站起个愣头青:"沛公!他们说您是真龙..."

"放屁!"刘邦扯开衣襟露出肚皮,"你见过长疮的龙?"伤疤在火光下像条扭曲的蜈蚣,"老子是沛县刘季,跟你们一样吃马粪的刘季!"

火堆噼啪炸响,老卒们交换眼神——他们记得泗水亭长第一次说这话时,身后是十七具秦军尸体。如今汜水对岸躺着八千秦卒,刘季还是盘腿啃麦饼的刘季。

郦食其醉醺醺撞进人堆,羊皮袍子沾着牛黄:"萧何那厮来信了,说又凑齐三百车粟..."

"念个屁信!"刘邦突然抢过竹简扔进火堆,"喝酒!"

张良的青衫掠过火光,捡回烧焦半截的简册:"沛公,萧丞相关照您腿伤忌酒。"

"老子忌他个..."刘季的骂声被樊哙的呼噜打断,那屠夫枕着秦将首级睡着了。

夜风卷着麦芒掠过营地,新卒摸着黍米饭里的砂石,突然觉得沛县口音的脏话比任何军令都踏实。他们不知道,那个说会拉稀的主帅,正用溃烂的腿丈量着通往咸阳的最后一千里。

残月挂上汜水柳梢时,刘季突然踹醒打盹的周勃:"你爹不是干过乐师?给老子编个调!"

周勃揉着惺忪睡眼摸出弩机零件:"沛公要听《阳春白雪》?"

"听个鸟!"刘季扯下裹伤的麻布,黄脓滴在沙盘上,"用唢呐!那玩意声够尖!"他蘸着脓血在车板画符:"起床用三短两长,开饭吹得像饿鬼哭丧..."

郦食其醉醺醺凑过来,酒葫芦里泡着半截牛鞭:"《周礼》有云,军乐当合五音..."

"合你祖宗!"刘邦抢过葫芦灌了口,"早上吹《鸡叫》,晌午吹《饿狼》,冲锋吹《杀娘》!"

张良在篝火旁轻笑:"宫商角徵羽,不如沛公的脓血谱。"

次日清晨试号。

周勃腮帮鼓如蛤蟆,青铜唢呐炸出破音。

三千士卒从麦垛惊起,裤带都没系就往河边跑——昨夜沛公说试新号者赏肉。

樊哙拎着裤腰骂街:"他娘的以为是秦军夜袭!"

"这叫《晨鸡破晓》!"周勃抹了把鼻涕,"沛公说吹够十遍赏狗腿..."

"像驴叫春..."

新卒堆里冒出句嘀咕。

曹参斧柄顿地:"放屁!这叫真龙天音!"

武车士。

夏侯婴正给马匹烙编号,烙铁烧出焦糊味:"河套马腿短筋韧,拉车比大宛马实在。"

刘季摸着匹青骢马的牙口:"项羽会舍得给?"

"他帐下钟离昧欠我三条马命。"夏侯婴突然压低声音,"上月劫秦军粮道,我故意放他表弟..."

郦食其从草料堆钻出,满身马粪:"妙哉!此谓以马换马!"

刘邦踹翻料桶:"老疯子滚去教唢呐!"

。。。

新制的九音唢呐列阵前,周勃额角暴青筋。第一声《饿狼嚎》吹破调,炊烟里的士卒却红了眼——他们想起沛县挨饿的日子。

第二声《杀娘调》刚起,樊哙的长矛已戳烂三个草人。老卒们突然齐吼沛县民谣,盖过唢呐的破音。

"项羽的河套马,换!"刘邦咬断草根,"让萧何备三百车霉粟,就说治楚地瘴气。

夏侯婴皱眉:"霉粟会吃死马..."

"吃不死项家军!"刘邦突然淫笑,"那霉粟泡酒,可是壮阳的宝贝..."

郦食其醉眼发亮:"可是咸阳宫里传的秘方?"

帐外忽然传来试号的破音,惊起夜鸦乱飞。值夜的卢绾嘟囔:"比芒砀山老虎嚎还瘆人..."

新卒在梦中抽搐,他们不知道,这些荒腔走板的调子,将在三个月后成为震慑函谷关的死亡之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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