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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2、纵横于方寸之间(2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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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拍拍万周的肩膀“万兄,别着急。咱们四个一起想法子应付。”

万周牛饮茶水,抹了把汗“不急不行啊。换了别人罢了,廖总督最是个说一不二的。他给朝廷一个月内到款的期限。如若不然,他就要进京来讨账。蔡阁老也吃不住的。”

徐隐搁下笔道“国有国法,廖严怎能越过内阁”

万周正要回答,被狗吠打断。苏韧细细一听,像是熟悉的“太平”。

太平来了内阁老上司吏部尚书冯伦

也到内阁拜访他怀念在吏部日子,不由几分怅惘。

一个石子打在西小房的窗棂上,老远有人喊“苏韧,苏韧”

苏韧连忙出屋子,穿过树荫。有位老人抱着太平坐在梧桐树旁。竟然是阁老倪大同。

苏韧进内阁,倪大同共来了三次办公。他来了不管正事,除了玩就是睡,大家当他活死人。

倪大同笑嘻嘻抬起小狗的爪子,向苏韧摇摇“你家尚书来看蔡宝宝,我就带它玩。不过我做要紧事的时候到了,尚书说你能管好小东西,就归你管吧。”

蔡宝宝是说蔡述老头儿倚老卖老,证明中气十足。

苏韧忙挤出笑容,弯腰说“是,阁老。”他接过小狗。太平欢喜不尽,蹭了蹭他补子。

倪大同从树后面取出了根钓竿,坐在文渊阁前钓鱼。

苏韧想借机换下心里的闷气,因此静静伫立在倪阁老背后,看“愿者上钩”。倪大同手持鱼竿,不时哈欠,掏出点核桃仁放嘴里咀嚼。一幅“老子不在乎是不是有鱼”的轻松神情。

过了许久,倪大同“哇哈”大叫,把钩子甩起来“有了”

苏韧还以为是条小猫鱼,不料是只大鳖。倪大同不愧武将出身,晚年都臂力惊人。

“恭喜阁老,这可是滋补的佳品。”

倪大同笑“这是鳖,是咱们的兄弟,不能吃不能吃”

苏韧并没笑,反做出认真想听阁老说话的神情。倪大同将鳌放下吊钩,摸了摸鳖的背“我们都是鳖投胎的,才会当官。活一辈子,当一辈子鳖的兄弟。”

苏韧叹息大家都是“鳖”。年少的憋出头,年老的憋出名。当官的吃鳖,等于是残杀同类。

他想到这里,朝文渊阁花坛望了望。隔着花丛,冯伦正和蔡述并肩望着这边。

冯伦依然满脸蔼然。蔡述眼波流转,如在炉火中烧制的碧色琉璃。

他好像洞悉一切,同时又目空一切。

忽然,他对苏韧扬了扬嘴角,左手的两根手指微微一动。

苏韧一愣,倪阁蹲下给鳖放生,眼睛一睁一闭,幸灾乐祸说“呵呵,蔡宝宝喊你过去。”

苏韧抱着狗一阵小跑到蔡述面前,俯身道“阁老,您有何示下”

蔡述并未开口

,倒是冯伦说“嘉墨,是我想见见你。总务处没有了你,太平成日没精打采。前几天我去了书楼。没想到你虽到内阁,却还利用假日回来帮老秋整理书阁现今年轻人,能有你这样有心的,真没有几个”

苏韧心中暗喜,冯伦称赞是他预料之中的事情,只没想到是当着阁老的面。他两个休沐日回吏部,把书阁的事情都办完了。天下没有白费的辛苦。热门处,人人削尖脑袋钻营。把功夫用在不起眼的地方,才叫“取巧”。

他用劲儿一憋气,脸上就晕出微红。他装作不好意思,回答“这这是卑职应该做的。苏韧,不敢忘本。老秋体衰,见好书坠于尘埃卑职不忍”他怯生生望了眼蔡述。

蔡述爱书,人尽皆知。自己在书阁花的功夫,不仅是做给吏部人看,更是希望蔡述能知道的。

蔡述审视他半晌,未吐一字。冯伦笑盈盈向着正嬉戏地倪大同而去,顺便接手太平。

秋菊清艳,黄白竟放。蔡述把目光从花蕊移到苏韧脸上,带着几分寒意“苏韧,你把心思花错了地方”

苏韧心内一怔,把头低下。

蔡述声音低而明晰“你现在是内阁的人,就要抖落出几样本事来。哪有年轻人总当鳖的他倪大同二十岁的时候,就能憋得住你不要以为这只是我一个人的内阁。还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你们新船起航,你一步落后,可能步步落后”

苏韧颤声“阁老教诲的是,卑职是有失误。”

蔡述取出一块蓝方绢,擦了擦手指“嘉墨,你没有失误,不过让人抢先下手。男人的战场,即便没有烽火,不能失去狠心。你和那三个人分在一起,并不是偶然的。徐隐是清派。但他手书的那碑帖,我是在万岁那里看到的。蒋聪考试舞弊,可他是司礼监总管向内阁引荐的。万周是俨然是廖严在京的代表,无人会招惹他。内阁的规矩,每年春季要退回两名业绩最差的中书。你目前倒是很有希望回去。你若又到吏部去,老同事会欢迎你么”

苏韧听懂,不禁心惊。如果说徐隐,万周,蒋聪都是其他势力安插在内阁的。此刻蔡述对他说这些话,无

疑是对他另眼看待。此刻说任何话,都会显得矫情。因此他只得躬身。

蔡述停了片刻“你下次去吏部书阁,带一套战国策回去看。我少年在吏部,冷眼旁观书中的战国纵横家游说。如今菊花季,又是几度秋。不要忘了,方寸之间,男人也可纵横。”

苏韧正视蔡述片刻,肃然说“是。”

蔡述笑了笑,碎残菊瓣从他的指头缝隙落下尘土。他悠然道“嗯,这是我第一次,也是最后一次提醒你。若你再让我失望,我不会送你回内阁,而是会让你离开帝京。”

苏韧感到自己在蔡述的面前,苍白得就像只初生的鳖。壳子尚软,不堪一击。

他虽弯下腰,却深深记住这种权臣面前无力的感觉。

他刚回到西小房,黄凯派人来传话“内阁中书苏韧办事失职,阁老下令罚俸一月。”

苏韧虽然知道这是做戏,但内心有点惨然。全家都在等着他俸禄下锅,本月只能靠谭香的木偶人工钱救急

他在空白的宣纸上画了四个龟形。原定的计划,三个人之中,他要拉拢一个,中立一个,排斥一个。但现在计划必须随着新的信息而改变。他先取得令两只“鳖”同盟,消散第三只“鳖”的敌意。他不能得罪清流,也不能得罪宦官和廖严。他瞥了眼蒋聪,把一只“鳖”涂黑。

万周打着呵欠,吃了口燕窝。他朝苏韧挤挤眼,意思是可以一起走了。

苏韧理了下纸笔就和万周同时告退。徐隐照例是最辛苦的留到最后。

万周出了东华门,才宽慰了苏韧几句,将一张票子飞快塞到苏韧的袖子里。

苏韧马上伸手探袖,万周却长臂一挡“嘉墨,不要推辞。大街上人来人往,难看。对为兄,这点钱是小意思。我算是廖制台培养出来的人。墙倒众人推,我最瞧不惯。”

苏韧心想两个男人拉拉扯扯,确实难看。

这回欠了万周的情,就等于两人私下有了一层,正中自己的下怀。

他长揖道“四方兄之心,苏韧没齿难忘。”

万周开玩笑道“何足挂齿将来为兄有吃鳖的时候,你小子不落井下石就好。”

苏韧“啊”了一声万周往嘴里放了片人参,说“你还

真是个老实人呢。看来也没怎么玩过吧什么时候有空,我带你去喝酒。”

苏韧踌躇,他略闻万周的风流名声。他说的喝酒,就是“花酒”。

他才收了钱,又极愿表现出与万周同进退的心思。但是“花酒”可不是麻烦一桩

他只能再憋口气,让自己显出脸红来,讪讪的傻笑。

万周摇头道“还好你不是户部出来的。在那里不能一块儿嫖,就不能一块儿办事。”

苏韧还未回答,万周就跳上自备的马车,吩咐道“去虹楼。”

苏韧想,下次他再要请自己,自己是不得不说“好”的。

当嫖客,花自己的钱,买人家的笑,却是帝京官场最轻松的一种交际方式。

他在车中思考,拿着那张画着四只“鳖”的纸。取出篮中未干的狼豪,给其中一只背上加朵花,和自己这只连线。去掉这只,就是最清白的那只了徐隐。

他特意让赶驴车的绕道,先去东市买了块鹿肉。回家之时,天又摸黑。

他敲开了门,对一家人笑道“给你们尝鲜。”

谭香兴奋地搂住他脖子“阿墨,我做完了”

“木偶”

“嗯全做好了。我满心都是那些饭都没做,还好你带了肉来。”

苏密哼哼道“我饿死了。”

苏甜白眼道“你死了,就不会叫啦。”

苏韧先替谭香欢喜,又心疼孩子们。他赶紧放下东西,卷起袖子,升火烤肉。说来也怪,不管他在内阁怎么受气,回来听了这娘儿几个呱噪,倒是暖和了许多。

苏韧问谭香“那你就要交货给蔡家”

谭香摇头“我才不去他家,免得蚌壳当我讨钱去的。我虽做完了,还有的修呢。”

苏韧笑,看着火星哔啵,灵机一动。

孩子们分吃鹿肉的时候,他韧翻箱倒柜,把自己上私塾时几本旧书找了出来。

其中有本边脚破烂的,就是他私塾先生的诗。那苏老头一辈子只考到秀才,却爱做诗。临死把平生心血所成的诗集,蒙馆都留给了偏爱的学生苏韧。没料到苏韧收了没用的诗集,转让了苏家私塾,就投身官府了。

谭香对已故的苏先生颇有感激之情,见那本诗集倒能认出来,,,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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