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9、长乐号(上)(2 / 2)
。苏韧寒暄着进了屋。满屋家私簇新,尚披着大红绸结。苏韧赞美了几句,把绸缎奉给丫鬟,满口道喜。
那丰娘裹着狐皮坎肩,冷瞅他说“苏大人气色益发好了该我们恭喜您才是。您靠着您家的贤惠娘子攀高枝,哪还会记得我那苦命的傻妹妹”
苏韧低头,讪讪笑笑。对外人,这种事无从辩解。男女之间,一向越描越黑。
他真心要和毛杰交往办事的,所以怎么都不愿得罪人家的爱妾。
毛杰咳嗽道“哎,提那做什么又不是嘉墨把楚竹送到瓦剌去的楚竹真要留在京城,以苏娘子的厉害,也不可能像你我这样好过。”
丰娘哼了一声“好过还不是藏着掖着”
她不理客人,自顾自进里屋去了。毛杰脸红“对不住老弟,她脾气大。”
苏韧一笑“丰娘是真性情。毛兄好眼光。”
毛杰释然,问他所来何事。苏韧说“就为了沈家那点木材。小弟求了多少天,沈老爷拖拖拉拉,到现在才开恩给运来些。我刚才又去催讨,他手下人说要过年了,忙着请客办宴会,叫我们再等等。我问十五以后行不行,他们让我们听信儿。”
毛杰急道“你没告诉他们户部为这档子皇家的要紧事,去年旧帐还没结,新帐又没法开么”
“小弟说了。可是沈管家说年字当头,皇帝都要靠后”
毛杰气得吹胡子“什么不给你面子,不给户部面子,连万岁面子都不给么只不过一个管家奴才,好大口气。沈家宴会了不起有人向我兜售他家的请帖,我死活不买。不是我没这点钱,纯属看不惯那架势。”
万周听了说“那沈明在各省都有生意,气焰嚣张。各省督抚因他是宫里特许,敢怒不敢言。偏廖严制台不买他帐,近日已上本章参劾他。我因从冀辽府过来,所以知道点风声。万岁即便有心袒护皇商,但边防重臣的话,总会有分量。瓦剌越来越不安分,廖总督也就越来越重要。毛兄莫生气。明日你我同去裴尚书家,先劝尚书忍一忍吧。”
毛杰低声道“正是。沈明毕竟有宫里眷顾。但他对朝廷采购建材上的刁难,万岁以后会知道。若有不良居心
,总有暴露之日。我们只管等。哎,还是老蔡阁老在世时痛快,谁都不敢乱来。小蔡阁老性情到底优柔一些,”
苏韧安静旁听,不时叹息。好酒好菜,属他吃出好味道。酒足饭饱,他才告辞。临别他约好了万周春节里来家里吃饭,也是想听听他对时局的见解。万周与毛杰留他不住,只得放行。
三个男人站在门口道别。丰娘忽快步从帷幕后绕出来,提灯道“苏大人,方才妾说错话,你别挂心上。为了赔罪,妾身来送你吧。”
苏韧愕然,微笑回头看毛杰。
毛杰说“喏,你们俩讲和最好了。丰娘替我送送嘉墨吧。”
丰娘引着苏韧到了廊下,变了脸,冷笑数声“苏大人,你知道吗楚竹妹子已到了番邦,虽受首领宠爱,但她心里惦记中华,常以泪洗面。我知道你如今也不在乎她了。可她托万大人从瓦剌带给我的礼物里,却有要我转交给你的书信。你拿回去瞧吧。小心别给你的母老虎老婆看到,免得鸡犬不宁。”
她不由分说,把一帛袋塞到苏韧手里。苏韧暗自惊讶,含糊谢声,快步出门,直上马车。
他真没想到楚竹还会写信给他。他确实不在乎她,甚至没想过她。提到楚竹,他记得她是个很美的女人,对他有丝情意。但他关于她的记忆,是毫无活气的。既然她已在瓦剌,受到宠爱,何必还惦记他这么个小人物呢他想把那信撕碎了丢掉,又恐有什么话柄落到外人的手里。因此,他匆匆扯开帛袋,瞄了一眼。出乎意料,里面没有书信,只有一块巴掌大的皮革落在他手心。皮子细腻光洁,四周刺有淡青花纹,不是苏韧所能看懂的。
苏韧寻思这信要不要瞒着谭香皮革应有用处,以后再找答案。
他揣心事到了家,谭香正陪着苏密念书,在书房高声问“阿墨回来了吃饭了么”
“吃了点。”苏韧哑声应。
谭香似乎笑了笑,道“怎么不高兴”
苏韧隔空回道“哪有你多心了。”
谭香说“你过来吧。我们正读书呢。”
苏韧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。还是不要让谭香知道为妙。
他答应着,随手把皮革夹进自己那本瓦剌语
词典,走向书房。
刚进院子,隔壁零星炮仗响。谭香推开门,说“那是大公主家在试放新年烟花呢。”
苏韧道“今年烟花特别多,我们也凑热闹备些吧。”
谭香卷袖子,挑眉说“趁减价,我已买好了。大年夜,你瞧我来放”
苏韧忍不住笑,心想今年吃了年夜饭,在帝京内恐难以入睡。若夫妻还留在县,虽不可能有现在的热闹,但梦肯定会香甜静谧得多。还有故土那山寺溪旁的古梅,不知花已开到几分。可在帝京城,夫妻又哪里去找那仅属于他二人的单纯美景呢
这种念头,转瞬即逝。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可笑。
他是个最明白人。知道纵然回,以今日之苏韧谭香,也不会再有一样的好梦与好景了。
到了大年夜,帝京城内爆竹声跟打擂台似的,这方唱罢那方登场。苏韧夫妇睡不着,索性围炉夜话。其实睡不着的人,何止他们唐王府内的那位,多少年过春节都是彻夜不眠的。不过宝翔早习惯了,他天生没有别人多情善感,所以嘻嘻哈哈中,又迎新年。
同往年的三十一样,他大清早同一班皇亲国戚拜遏祖陵。今年这班人里少了蔡述,所以宝翔找不到拌嘴对手,颇意兴阑珊。午后回京,大家到西苑南海领御赐宴席。皇帝照例不出场,奉旨代行主位的宝翔和冯伦都随和,于是乎满席没大没小,风卷残云。黄昏时,宝翔到府里换身衣裳,陪王妃陈氏同去岳丈陈阁老家贺年。自从和陈氏成婚,他每回年夜饭都是对着她那张挑不出瑕疵的冷脸,因此也吃不下去多少。他打起精神,应付岳父岳母,务必殷勤周到。
他对老婆,情虽是没有的,义却总是要讲的。
回王府已近子时,合府人向王爷夫妇拜贺。陈妃和宝翔各自打赏各自的人。子时到,贵人里少不了燃放烟花,连宝翔贴身的童子小云都央及放他看热闹去。宝翔趁着喧哗,溜回卧房,好好算了算年里的开销。他又要替帮里的兄弟还债,又要给曾有来往的女人撑场面,还要照顾王府里告老病退的旧人,花销之大,可想而知。等他算完了,肚子早咕咕叫了。
宝翔喊了几声来人,奈何压不过爆
竹声。他弯到厨房,厨子们连影子都不见。大概他们想不到主人会饿着,剩余饭菜早打包带家去了。黑灯瞎火里,宝翔找到几块冷掉的羊排,顿时喜出望外。灶头上余温犹在,宝翔将盘稍热了热,端到门口,借着月光啃起肉来。
一只流浪土猫大概被外面爆竹声吓坏了,正躲在厨房口柴垛里。闻到肉香,跑出来细微的瞄唔叫。宝翔丢给猫一块羊排,问它说“你知道大多数人为何喜欢过年”
小猫只顾吃,理都不理宝翔。
宝翔咽口,道“第一是庆贺自己还活着。第二是庆幸自己和别人一样,活得还象个人。”
小猫吃完,钻到强缝里去了。宝翔用新换的三爪绣金龙袍,擦了擦手上羊油。
等到烟花散尽,人群沉寂之时。他换身便装,悄悄骑马出王府,向锦衣卫都督府而去。
都督府后的议事厅,空无一人。奇怪的是,每年也只有此时此刻,宝翔坐在里面,深感到到自己是帮里老大,责任重大。他望着兄弟们座位,拍拍手掌。从前,只会有回音答应他,可今年毕竟不同,因为宝翔要对付沈明。
他不温不火联络线人,布置机宜,到了现在,已差不多了。
“老大来了我们才送走了四哥。”小飞和金文文,出现在议事厅门口。
金文文关了门,哑声说“蔡述安插的内应手段高明,再加上我们这些天努力。沈家宴会的步骤,路线,塑像保管和豢养大蛇的地点,已无秘密可言。我妹把蛇药配好了,嗅到它,哪怕天王蛇也倒下了。兄弟们会竭尽全力,老大届时只要坐看狸猫换太子就是。”
宝翔说“五哥操劳。沈家宴会结束后,舆论一定要跟上。害死一个人难,抹黑一个人易。沈明他即便不想造反,也要波得他包藏祸心。”
金文文言道“别的不敢打保票,造谣我是一个顶。”
宝翔哈哈大笑,自叹自己这次变了,一点不急躁。
人会急,其实是动了真情。而对沈明这个老怪物,宝翔连憎恨都谈不上。
他只觉得,沈明对苏韧夫妇会是个威胁。对朝局,对自己,也绝对没有利处。
他瞅瞅小飞的手,关照他“你伤还没好透。少年人别学我们,,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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