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12章 破庙灼心(1 / 2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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月上中天,清冷的辉光洒下,将山峦勾勒出狰狞的轮廓。追了约莫一个多时辰,翻过一道低矮的山梁,前方山坳中,一座破败的建筑在月色下显露出模糊的轮廓。
那是一座废弃的野庙,断壁残垣,早已看不出昔日香火模样。院墙大半坍塌,野草蔓生,高可及腰。
正殿的屋顶塌了大半,露出黑黢黢的椽子。残存的几堵墙壁被烟火熏得漆黑,布满蛛网。殿内那尊泥塑的佛像早已金漆剥落,手臂残缺,半边脸孔塌陷,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诡异狰狞。
夜风吹过破窗棂,发出呜咽般的怪响,更添几分阴森。
谢令君在破庙残破的山门外十余丈处便悄然停下。她没有立刻闯入,而是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,伏低身形,借着半人高的蒿草和残垣的掩护,无声无息地潜行靠近。
她屏住呼吸,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,锐利的目光穿透破败的门洞,投向庙内那点摇曳不定的微弱火光。
火堆旁的情形,让她瞳孔骤然收缩。
只见火堆旁围着四人。
一对男女衣衫褴褛,破烂的麻布几乎遮不住枯瘦的身躯,面黄肌瘦,眼神空洞麻木,如同两具行尸走肉。
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,同样瘦骨嶙峋,头发枯黄打结,依偎在那女子身边,一双大眼在火光映照下,却空洞得没有半分孩童应有的生气,只剩下深不见底的麻木和一种近乎死寂的漠然。
而站在他们对面的,是一个同样穿着破烂肮脏、打着赤脚、腰间随意插着一柄破旧武士刀的浪人。
这浪人脸上横亘着刀疤,眼神凶戾,正用倭语对着那枯瘦男子急促地说着什么,一只手在空中不断比划着手指,时而竖起三根,时而竖起五根,像是在激烈地讨价还价。
那枯瘦男子脸上交织着恐惧、谄媚和一种令人心寒的贪婪,他看看浪人,又看看身边瑟瑟发抖、眼神死寂的妻子,喉头不断滚动,似乎在艰难地下着某种决定。
终于,他似乎被浪人最后比出的五个手指和一个凶狠的眼神慑服,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谄媚笑容,对着浪人连连鞠躬哈腰,然后猛地转身,一把将身后那麻木的女子狠狠向前一推,推向浪人。
口中还用嘶哑的倭语说着什么,大意是“归你了!钱!馒头!”
那女子猝不及防被推出,踉跄几步,几乎摔倒。她一直空洞麻木的眼神,在身体失去平衡、视线扫过浪人腰间褡裟里露出的几个干硬黑黄饭团时,骤然爆发出一种野兽般的疯狂绿光。
那不是反抗,而是对食物的、最原始最贪婪的占有欲。
“啊——!”女子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嚎叫,如同被逼到绝境的母兽,竟不是扑向推她的丈夫,也不是扑向买她的浪人,而是猛地扑向浪人腰间那个装着饭团的褡裟。
她枯瘦如柴的手指爆发出惊人的力量,死死抓住褡裟一角,疯狂地撕扯着,试图抢夺里面的食物。
一边抢,一边不顾一切地将抢到的、沾着泥灰的饭团碎屑拼命往自己嘴里塞。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、被噎住的、却依旧疯狂吞咽的可怕声音。
那浪人显然没料到这“货物”竟敢反抗抢夺食物,先是一愣,随即勃然大怒。
“八嘎!”他怒吼一声,蒲扇般的大手狠狠扇在女子脸上,力道之大,将她整个人扇倒在地。
“贱人!找死!”那枯瘦男子见状,仿佛自己到手的钱和食物要被破坏,脸上谄媚瞬间化作狰狞的暴怒。
他几步冲上前,对着倒在地上的妻子就是一顿凶狠的拳打脚踢,肮脏的赤脚狠狠踹向她的肚子、胸口、头颅,一边打一边用最污秽的倭语咒骂着:“废物!赔钱货!还不老实!”
那女子被打得蜷缩成一团,口鼻溢血,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。她的眼神依旧死死盯着散落在地上的饭团碎屑,如同濒死的鱼看到了水。
在丈夫踢打的间隙,她竟然还在挣扎着伸出颤抖的手,拼命地去抓、去抠地上沾满泥土甚至自己鲜血的饭粒,然后不顾一切地塞进嘴里,吞咽的动作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、机械般的执着。
浪人皱着眉看着这一幕,似乎觉得这“货物”已经被打坏了,失去了“价值”。他骂骂咧咧地走上前,一脚踹开还在疯狂踢打妻子的枯瘦男子,粗暴地揪住女子的头发,迫使她抬起头,似乎想看看她是否还有气。
就在他揪起女子头发的瞬间,异变陡生。那一直疯狂吞咽饭粒的女子,身体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,她的脸色由惨白迅速转为骇人的紫红,双眼如同金鱼般恐怖地向外凸出,双手死死地扼住自己的喉咙,指甲深深抠进皮肉里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她喉咙里发出“咯咯”的、令人牙酸的怪响,嘴巴大张着,舌头伸得老长,脸上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窒息感。仅仅挣扎了不到十息,她身体猛地一挺,随即软软地瘫倒在地,凸出的眼睛死死瞪着污秽的屋顶,再无声息,竟是被那些干硬粗糙的饭团碎屑活活噎死。
浪人看着地上迅速冰冷的尸体,晦气地啐了一口,脸上满是嫌恶。他猛地转身,一把揪住那枯瘦男子的衣领,劈头盖脸就是几个凶狠的耳光!“啪!啪!啪!”声音清脆刺耳。
“废物!弄坏了我的货!赔钱!把钱和馒头还来!”他怒吼着,作势就要去抢男子手中紧攥着的几个铜板和半个黑硬的馒头。
那枯瘦男子被打得眼冒金星,嘴角流血。眼看钱和食物要被夺走,他脸上瞬间又被极致的恐惧和谄媚占据。
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,对着浪人磕头如捣蒜,口中哀哀求饶。磕了几下,他眼珠急转,仿佛想起了什么,猛地连滚带爬地扑向墙角那个一直静静坐着、目睹母亲被父亲殴打、被噎死却始终面无表情、眼神空洞麻木的小女孩。
他一把将那瘦小的女孩像拎小鸡一样拎了起来,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,献宝似的将她推向浪人,用谄媚到极点的声音嘶喊着:“武士大人息怒!这个……这个赔给您!她还小,干净!”
浪人嫌弃地看了一眼那瘦骨嶙峋、眼神死寂的小女孩,又看看地上噎死的女人,似乎觉得这笔“买卖”亏大了。
他骂骂咧咧地松开揪着男子的手,一脚将其踹翻在地,然后不耐烦地开始解开自己破旧的裤腰带,脸上露出赤裸裸的淫邪之意。
显然,他同意了用这小女孩来“抵债”的提议。
这一切,如同地狱画卷般在谢令君眼前上演。
从女子为食疯狂被殴致死,到丈夫献女求饶,再到浪人解带欲行禽兽之举,人性的卑劣、残忍、麻木、扭曲,在这破庙的火光下暴露得淋漓尽致。
谢令君只觉得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顶门,随即又被滔天的怒火烧成焚尽一切的烈焰,她胸中侠义之气如同火山喷发,再也无法抑制。
“畜生!拿命来!”
一声饱含无尽悲愤与杀意的清叱,如同九天惊雷,骤然在破庙中炸响。
声到,人到,剑到!
谢令君的身影如同撕裂夜幕的青色闪电,瞬间已从破门外射入。剑光如惊鸿乍现,快得超越了人眼捕捉的极限。
那浪人刚解开裤带,淫邪的笑容还凝固在脸上,只觉脖颈一凉,视野便天旋地转起来。
最后看到的,是自己那具无头的躯体颓然倒下,鲜血从断颈处狂喷而出。
剑光毫不停留,谢令君看也不看那浪人的尸体,冰冷的目光如同万载寒冰,瞬间锁定了地上那个刚刚爬起、满脸惊骇欲绝的枯瘦男子。
她心中没有丝毫怜悯,只有对这禽兽不如行径的滔天杀意,长剑带着凄厉的破空声,如同审判之矛,毫不留情地直刺而出。
“噗嗤!”一声闷响。
长剑精准无比地贯穿了那男子的胸膛,将他整个人钉在了身后冰冷的、布满烟灰的墙壁上。
男子凸出的眼睛死死盯着谢令君,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不解,喉头咯咯作响,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,身体抽搐了几下,便彻底不动了。
庙内瞬间死寂,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,和浓烈得化不开的血腥气。
谢令君拔出长剑,任由那男子的尸体滑落在地。她胸中怒火稍平,目光转向墙角那个蜷缩成一团、如同受惊小兽般的小女孩。
小女孩依旧抱着膝盖,低着头,长长的枯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,身体在微微颤抖,不知是恐惧还是寒冷。
看着这瘦小的身影,想到她刚刚失去母亲,又被禽兽父亲当作货物献出,谢令君冰冷坚硬的心湖,终究还是泛起了一丝属于侠者的悲悯涟漪。
她深吸一口气,压下翻腾的杀意,走到浪人尸体旁,俯身摸索,很快从他褡裟里找到剩下的三个还算完整的粗糙饭团,又搜出十几枚磨损严重的铜钱。
谢令君走到小女孩面前,蹲下身,将饭团和铜钱轻轻放在她手中。
“吃吧。”谢令君的声音带着一种疲惫的沙哑,用大华语说道,明知对方可能听不懂,但那份心意已到,“这世界虽然不好,但你总要好好活着,有尊严的活着。”
这般说着,她伸出手,轻轻拍了拍小女孩枯黄打结的头发,试图给她一点微弱的温暖和希望。
紧接着,谢令君拉起小女孩冰凉的小手,试图带她离开这个人间地狱般的破庙。
就在谢令君的手即将触碰到小女孩那冰凉小手的一刹那,异变毫无征兆地降临。
一直低着头、身体微微颤抖、显得无比弱小无助的小女孩,那只一直藏在破烂袖子里的右手,如同毒蛇出洞般猛地扬起。
一大把灰白色的、刺鼻呛人的粉末,带着一股石灰特有的腥气,毫无保留地、狠狠地撒向了谢令君近在咫尺的面门,目标直指谢令君的双眼。
距离太近,动作太突然。心思全在怜悯与救助上的谢令君,完全没有料到,她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。
“啊!”谢令君只觉双眼一阵难以形容的、如同被烙铁灼烧般的剧痛瞬间袭来。眼前的世界瞬间被一片灼热的白茫茫和钻心的刺痛所吞噬,一片灰蒙,再不能视物。
“我的眼睛!”谢令君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痛呼,踉跄着连连后退数步,直到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、布满灰尘的破门框上,才勉强稳住身形。
她紧闭双眼,泪水混合着石灰粉瞬间涌出,火辣辣地疼。谢令君下意识地用手去揉,却只让痛楚更加剧烈。前所未有的恐慌和难以置信的寒意,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。
“哈哈哈!好丫头!干得漂亮!”一个熟悉而怨毒的声音,带着狂喜和残忍,骤然从破庙那尊残破的佛像后面响起。
只见那本该失血过多而亡的一山一季,此刻竟如同鬼魅般从佛像底座后的阴影里钻了出来。他脸色惨白如纸,断臂处用撕下的破烂袈裟草草包裹着,渗出的鲜血早已凝固发黑。
他仅存的左手,此刻却紧紧攥着几颗金灿灿的豆子,一边狂笑,一边将三颗金豆子故意高高抛起,又接住,发出清脆悦耳的撞击声,在这死寂的破庙里显得格外刺耳。
“老子是真不明白!”一山一季一步步走近,独眼中闪烁着怨毒、得意和一种看透世情的冰冷嘲讽,死死盯着靠着门框、双眼紧闭、痛苦不堪的谢令君。“你我无冤无仇,为何非要杀我呢?大家出来行走,不都是为了求财活命吗?你怎么就跟钱过不去呢?”
一山一季停下脚步,瞥了一眼那个撒完石灰后,立刻手脚并用地爬向掉落在地上的金豆子,然后紧紧攥在手里,脸上露出一种与年龄绝不相称的、混合着贪婪、疯狂和冷漠笑容的小女孩。
“你看!就连这六岁的小娃儿都懂!”一山一季的声音充满了恶意的讥诮,“金子!金豆子!这才是实实在在的东西!能换吃的!能换命!什么侠义?什么怜悯?狗屁不如!你给她饭团铜钱?哈哈哈,怎比得上老子这三颗金豆实在?她当然知道该帮谁!”
小女孩紧紧攥着金豆子,蜷缩在墙角,对一山一季的话毫无反应,只是用那双空洞麻木的眼睛,死死盯着手中的金子,仿佛那是她整个世界的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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